少平拉开长谈的架势，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叔，枣这东西都知道好，但现在也是局限于吃红枣，其实，它能做很多东西哩。”
“枣干、枣片、枣粉、香精……这些都远，起码现在可以做蜜枣……”
田福堂问：“蜜枣是啥枣？”
少平没出声，从包里摸出来几个递过去。
田福堂接过细看：皱皱的，褐红色，映着光发亮红色，中间还有一个孔儿，应该是去了核，摸起来有些黏，扔嘴里一颗，真甜，很有嚼劲，味道不错。
这是少平自己做的零食。
鲜枣洗净去核，放清水预煮了捞出，少添水加白糖化开，再扔进去煮透晾干即成，很好做。
田福堂问：“这能卖钱？”
少平点头，说道：“能，现在来说，比红枣还要贵一些，因为里面有糖。最关键的是，做蜜枣不用好枣……”
村支书的手一哆嗦，那就是说做了蜜枣以后，枣可以凭空增收一到两倍。
因为，晒红枣的都是好枣，卖的话要个大，要匀称，还要肉多，算起来也就枣树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多一些，剩余的都是自己吃。
这部分要是能卖上比红枣还要多的价钱，那就是不少钱了……
历史上，真正挣钱的生意都是变废为宝。
瓷器，土做的，后来成了文化载体，身份象征，一般人用不起。
茶叶，是树叶，炒制一下再包装，还是附庸风雅，身份象征，一般人喝不起。
丝绸，虫子吐的，更是身份象征，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直接充当货币来着……
田福堂镇定了一下，咽了下口水，问：“怎么做？”少平递过去一张纸，田福堂接过，却仔细叠好，小心装了起来。
“俄又不识字，你说说。”
于是，少平简单说了一遍。
田福堂有些不敢相信，问：“就这么简单？”少平点头肯定道：“就是这么简单，关键是要有枣和白糖。”
村支书大手一挥，阔气的说道：“白糖简单，有钱咱就能买到。”有一个当领导的兄弟，就是这么豪横。
少平又说道：“叔，这枣树耐旱不挑地，等种的多了还能养蜂酿蜜，这是一整条产业链哩……”
“产业链”这个词田福堂虽然听不懂，但一解释就明白了。
根据少平描绘的前景，等想通了这是一个长久的产业，而且未来会越来越好以后，田福堂就动心了。
枣不和庄稼争地呀！
无论哪个圪崂都可以种，而且一种就能长好久，庙坪枣林都多少年了，至今还为双水村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玛瑙一般珍贵的红枣。
这要是成了，不说其它，双水村肯定记自己几辈子。后人一吃到枣就会记起，那是他田福堂带人种的哩。
田福堂一锤定音：“好，就这么说，以后咱双水村就筑坝、围堰、养羊、种枣。”
少平插一句：“蜜蜂也可以先养起来，先前种的柠条也长起来了，那也是好蜜源。队里放羊的万有叔就能做，还不耽误他放羊。”他顺便给教他唱歌的师父揽了一个活儿。
田万友是一队饲养员田万江的兄弟，村里会计田海民他爸，年龄比少平父亲还要大不少。
但田海民这人不行，婚后分家另过，怕老婆不养亲爹，田万友自己带着一家子，日子过得不比孙家强多少。
这两年孙家虽然不愁吃喝了，可父亲藏得很严实，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变化。
孙少平判断，家里迟迟不肯箍窑，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理由。
都是一个生产队，按人头分粮食，他家突然多出来很多钱箍窑，不合理。
田万友现在是真的穷，他是乐天派，嘴上乐呵，可少平不只一次发现，这老倌唱着唱着，往往会一个人在山圪崂大哭一阵。
跟吴老师以前差不多情况，都是以苦为乐。
这老倌当益壮，前几年还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如今都五岁了，怎么说少平也要给双棒儿小师妹找一个饭辙。
“养蜂的事不急，要有好蜂才行，等俄让你福军叔想些办法。”
“对，拿了咱的图，咋样也要办点事才行。叔，其实奶牛也可以养两只的，还有奶羊。这牛奶、羊奶可都是好东西，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挺多的……”孙少平这样向村支书怂恿着。
好吧，其实他自己也有些馋。
如果孙少平有技能模板，上面恐怕会显示：
【姓名：孙少平】
【年龄：15】
【技能：忽悠（熟练）】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双水村开始不断出现外人，都是一个公社里各村派来取经的。
他们悄悄的来，悄悄的走，除了田福堂和村干部，没人知道。
田福堂给兄弟撑腰，也都是尽心接待，透彻讲解。后来人多了，他身体吃不消，金成自告奋勇当起了导游和解说。
他喜欢干这些，话语里还时不时会带出“要说这青贮，当初还有俄一份功劳哩”这样的话语。
一旦别人问原因，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好奇，亦或是讨好，他就会滔滔不绝说起枣林，说起那青豆的故事。
……
知道了养羊事情的大约结果，少平就不再关心了，他有了新的事情。
因为，胖炉头终于传来消息，他已陆续联络完全部的司机，而且手里攒了第一批的货，让少平尽快去看。
在公社附近一处缉私点仓库，胖炉头领着少平看货。
这人胆大的很。
他应该是搞定了这里的武装专干，把缉私点直接当成了自己的窝点。
踏马的，少平想骂人。
这是普通民众之外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颜色是灰色的，闪烁着的只有钞票的光。
仓库里的货色还真不少。
暖瓶、脸盆、手电、电池、凉鞋、胶鞋、雨鞋、雨衣、布料、搪瓷缸、铝饭盒、水壶、铁锅、白糖、食盐、面粉……
各地白酒，里面居然还有茅台！
踏马的，少平又想骂人了。
胖炉头精得很，几乎全是工业品，价高利润大，照此下去，没有合适的货品交换，少平就会彻底成为他的分销商，给他打工了。
按双边贸易算，少平这里就是入大于出，出现“逆差”，要用钱来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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