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笑道：“你猜对了，鼻子挺灵啊。”
润生道：“能跟你俩在一起，还是这个时候，还能有谁？吴老师，你坐俄的车吧。”
吴老师看了一下，说道：“那也行，让老师骑车，带着你。”润生想拒绝：“那怎行？”
吴老师坚持：“怎不行？去石圪节是上坡，我累了再换你。”润生从了。
这时，月已西落，天地之间有些薄暮，公路上凉风习习，东拉河里的流水声、蛐蛐和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风吹白杨树叶哗啦啦的拍手声……汇在一起，形成这夏末秋初，早晨的奏鸣曲。
四人过罐子村时，公鸡开始打鸣，不一会儿就遍及全村。
繁星一批接着一批，开始从浮着云片的苍穹之上消失，独独留下残余的半个月亮。
到石圪节，天色微明，东方开始显出了鱼肚白，正是黑市上人的时候。
四人把车子停在学校院子里，润生说道：“少平，俄和金波先去看行市，你先带吴老师转转吧，别忘了一会儿取货就行。”
“等等……”少平叫住他俩，一人给了些钱，说道：“拿一些钱，遇到鸡蛋收一些，最近有些缺。转一圈后在市场门口碰面。”
今天的黑市在石圪节镇外的小树林里，用绳子围了一片地方，有管理者。
少平带着吴老师走到入口，每人缴了五分钱，把守的人问：“少平，你咋又来了？”
接着微光仔细辨认，才发现是缉私队里的李根生，经常取货拿货，太熟了。
“你都能来，俄咋不能。带俄姐来看看。”
根生诧异：“兰花姐？不像啊。”少平说他：“咋恁好奇，快给牌子。”
“今儿买还是卖？”根生摸出两个竹牌递过来，说道：“有一个小姑娘要面粉，有的话你给她一些，她家人病了，挺可怜的。”
少平答应：“知道了，还有一些，见面俄给她。”根生叹气：“咱这里就出麦子，居然要到这市场才能找到，唉……”
原因少平是知道一些的。
能有什么办法呢。
本就产量就不高，完了任务后基本也就不剩啥了，黄原这里的人主要是吃秋。夏粮是给别人种的，是“皇粮”，秋粮庄稼人才能吃上两口。
小树林里，卖东西的基本都倚着树，或蹲或站，少部分人面前摆着少少的货。
但大多手里却捏着不同的东西，低头并不吭声，有人问才会充满期待的抬起头应答。
吴老师好奇的东张西望，没见到有什么货，就悄声问：“少平，这就是黑市？好奇怪呀，不是买卖东西的吗？怎么没见有多少东西。”
少平科普：“在这里，少的话直接带进来，东西多的时间，人和货是分开的，谈好了才拿货。”
“怎知道卖的是啥？”
“看手里拿的东西，加一些本地的习惯就很容易猜。手里拿麦秆的差不多就是粮食，拿小棍的是林子里产的东西……”
“那俄知道了，拿鸡毛的是家禽呗。”
“差不多吧，鸡蛋、鸭蛋都有可能，问了才知道，姐，你等下啊，俄问问去。”
少平走过去，三言两语问了几句，然后两人在袖筒里握了几下手，就达成了交易。
那人说道：“你等着。”就走了出去。
吴老师又好奇了：“你和他在袖筒里是干啥？”
“谈价钱，即使谈不拢旁人也不知道，还能继续卖。”
“还用手语？真厉害！”
“是，不过简单的很。有的人手能当算盘使，那才厉害，俄还没学会。”
说个话的功夫，两人差不多已经转了大半圈，见润生和金波处围的人最多。
他俩已经是老手了，熟练得很。
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少平心里有了数，天差不多要麻亮，再走走就打算出去了。
润生他们该拿货了。
吴老师评论：“不太好看，跟想的不一样。”
少平知道吴老师想看到的是什么，说道：“姐，待会儿出去，外面街上应该跟你想的差不多，不过也谈不上热闹。这时人们手里东西和钱都不多，过些年会好些。”
正这时，见到了一个女孩，两人同时猜到，应该就是李根生说的那个。
因为，她太奇怪了。
少平正想上前，却见吴老师已经走过去了。
他跟上去细看，见那女孩瘦骨伶仃的，看不出实际年龄，瞧身形也就十岁左右。
女孩穿的有些单薄，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有些补不胜补，裤腿还短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光脚穿草鞋，在晨风里有些瑟瑟。
少平走到近处，听见吴老师正和她说话：“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家里大人呢？”
“妈病了，要吃一口面食，姐有面吗？俄用这个东西换。”
这时天光放亮，近处已经能够看清东西了，少平看小姑娘举着的那个木牌，普通硬木做成，可能是佩戴的时间长了，黑里透红，衬着上面的一头卡通小牛，倒也活灵活现。
吴老师目光微凝，问：“小妹妹，这木牌是哪里来的？”小女孩天真的说道：“妈说是爸刻的，出远门前留给禾禾，可好看了，能换面粉吗？一斤就行。”
这东西，对别人来说，不值一分钱，怪不得一直换不到东西。
少平已经知道，她爸回不回来就是两可了，而这个叫禾禾的女孩，今年十二岁。
吴老师没说话，回头看少平。
少平马上会意：“等俄一下，一会儿就回。”只说了一句，就往外走，正碰上挎两个篮子过来的那个人。
“怎么走了，让俄好找，你还要不要？”
“要，你跟来这边过秤吧，俄去找个袋子装。”
少平出去，在隐蔽处摸出两个袋子，其中一个往里面装了五斤面粉，想了想，又摸出两斤细挂面放另一头扎紧。
这样正好可以把中间搭在肩上，小女孩也能背的动。
随后又拿出一个精巧的空竹篮，装上空袋子挎上。
到过秤的地方收了那那两篮子鸭蛋——没错，就是鸭蛋，在黄原上一下子找到这些不容易。
他打算拿它腌一些咸蛋，近一百个，即使分一分也够吃一阵子了。
少平也腌过鸡蛋，相比起来，还是鸭蛋更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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