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一凡皱着眉头看着刘士磊，迟疑着缩回了已经跨下车的长脚。坐回驾驶座之后，窦一凡沉吟了好一会儿，可是刘士磊却没有那么好耐心等他自己醒悟，对着他又是一顿怒斥。
“你以为施家门口就这么安静吗？难道舟宁市纪委就不会安排人手在这里盯着施德征的老婆？说不定你在这里逗留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人家汇报上去了，你到时候又得好好地跟江煮伐他们解释了。我告诉你，按照这些老纪的办案手法，施德征一天没有抓捕归案，他们就不会撤掉对施家的监视。所以，你还有脑子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在这里出现。现在，马上走！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这么不避嫌，还跑到人家门口来送钱来了？窦一凡，你真是太有脑子了你！”
刘士磊对形势的分析比窦一凡冷静得多，都说关己则乱，窦一凡对于施德征身边的人或事都受到了极大的情绪影响，连判断都失了分寸。
挨了刘士磊一顿臭骂，窦一凡长长地叹了口气，启动车子往小区门口开去。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窦一凡本来跟戴如意没有任何交集的。以前施德征当着市长的时候，窦一凡对戴如意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是施德征一出事，窦一凡又觉得戴如意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怜悯之心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才会开车再次来到施德征的家门口，想着替施德征尽到一份心意。可是刘士磊这一顿怒骂反倒让窦一凡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贸贸然接触施家的人都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窦一凡，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你以为心肠软就是好人吗？男人大丈夫，不管是在商场还是在官场，或者是在战场，心慈手软就注定一事无成。收起你的妇人之仁，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自保，你怎么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如果你自己不够强大，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伤害你爱的人，而无能为力。”刘士磊本来是在教训窦一凡的，可是没想到话越说越沉重，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算了，我知道我最失败的地方在哪里，以后我不会再干这样的傻事了。”窦一凡深有感触，只是一时想要改变这种被刘士磊称之为妇人之仁的缺点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从施德征的这个案子中摘干净，越干净越好，而不是继续跟江煮伐他们作对。施德征不干净，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当然，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个当领导的是真正干净的，只是没有施德征这么典型罢了。如果施德征活着回来，估计亿丰省府里面有大把人会睡不着觉的。所以大把人不希望施德征回来，但是这些人中不应该包括你。对于你来说，你不过是施德征的一个小小秘书，当他秘书的时间也不长，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涉及的范围更是小得可怜。江煮伐和舟宁老纪们盯着你的原因是想通过你找到施德征或者通过施德征的情妇们找到他的落脚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十分配合地告诉江煮伐你所知道的消息。因为只有施德征回来了，你才能彻底地从这个案子里解脱出来。只有他回来了，亿州……”刘士磊分析窦一凡的处境，告诉窦一凡配合江煮伐他们的工作对于窦一凡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刘士磊详尽地分析着利弊，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牌律师的角度将事情剖析了一番。不需要引经据典，也不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残酷的事实就这么摆在窦一凡的面前，用刘士磊的话说，窦一凡要么主动坦白有关施德征的一切，要么继续背着一个包庇甚至协助施德征潜逃的罪名。
小汽车不急不缓地朝银月县开去，窦一凡心神有些恍惚，史芸香临死前那双绝望的眼睛一直在他面前来回地晃动着。如果说他之前一直不肯跟江煮伐合作是因为放心不下史芸香的缘故，如今史芸香已经化作一缕幽魂决然离去了，他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更让窦一凡觉得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是另外一个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可能性，那就是施德征早已经客死他乡，甚至连尸骨都有可能找不到了。从施德征潜逃那一天开始算起，一直到今天已经足足四个月了。以天朝警方的调查手法，按照常理，施德征的藏匿地点是不可能那么难找的。可是一直到现在，不仅舟宁警方束手无策，就连亿丰省里的公检法都没有任何关于施德征存在地点的信息。施德征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之前窦一凡还为施德征能够逃得一干二净而暗自欣慰，可是越到后头，他的心里却越不踏实。
人间蒸发，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施德征有着高超的隐身术，盖头换脸，跟过去的一切剁尽关系；另一种可能就是施德征真的从人间蒸发了。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不过窦一凡心里还是倾向于第二种。莫名其妙的，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窦一凡就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去判断。
窦一凡知道他的这一种猜想不是空穴来风，这是他心里蕴藏了很久的一个念头，只不过他从来就没打算让这个念头发芽生长，借此来维护他心中的那一点点执着。
小汽车到了银月县城，刘士磊换下精神不集中的窦一凡坐上了驾驶座位，开足马力朝悟石温泉度假村奔赴而去。低垂着脑袋的窦一凡想了很久才幽幽地开口，问刘士磊，“如果施德征活着回来的话，你认为你老子今年有没有可能在家里过春节？”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爸……”听到窦一凡这一句幽灵般的话语，刘士磊右脚一个使劲，差点没把小汽车骤停在马路中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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