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入目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瘦干孩子，四肢健全, 脸也算干净, 坐在人来人涌的街道处，面前是一只缺了口的破碗, 身上的短衫也打了补丁，表情呆呆愣愣，看起来像是智力发育不全。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缺失了双手的男人, 大概是四十多岁的模样, 络腮胡子，一脸凶相，警惕地盯着四周环境。
他们看起来是一父一子, 做的是靠乞讨为生的营当, 此时路边来来往往不少行人, 他们两父子看着又着实可怜, 晚里已有了不少纸钞和硬币。
微子安略一回忆, 心中骤惊, 想起这孩子是谁。
长白镇人贩子横行，偏偏他们依靠优良的地理环境有恃无恐, 即便偶尔抓到几个，但也没办法对这个管理严苛的团队进行有效打击，当地警察也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 除了孩子频频丢失外, 这里小孩的死亡率也极高, 且多为在两到四岁期间，当时微子安在长白镇多呆了几天来搜集证据，有时黎秋叙下戏后也跟着他来回跑，是以对这个小孩留有深刻的印象。
他死于一年前，因为一个普通的小感冒，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居然能够害死人，但事实确实如此，长白镇当地风俗奇特，五岁以下死亡的小孩应该选择土葬，才能保他来生顺顺当当，他的父母便依据当地风俗含泪给他下葬。
他下头还有个弟弟，不料弟弟也在几月后被人贩子拐卖，这一家子接连受到如此打击，几个大人很快一蹶不振，也正因为他们家中惨烈的情况，才能黎秋叙在看到这个乞讨的孩子时，瞬间想起他是谁。
何富贵，这个小孩的名字。
“什么情况？”黎秋叙紧捉微子安的胳膊，身子微微战栗，“我无神论者，但这个小孩子。”他又仔细去看，片刻后闭上眼睛，难以置信，“他的左脸颊有颗痣，他父母当时给我看过照片，不会错的。”
微子安点头：“其实我看不太清楚，我有点近视，不过很像。”
“不是很像，就是他！”黎秋叙激动地去握他的手，似要找到主心骨，“但是死掉的小孩子为什么会活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除非他没死。”
长白镇的医疗条件落后，尤其是何富贵这样的贫穷家庭，更没有钱财选择大医院治疗，他们往往会去村头的赤脚医生处，简单拿几片药服下，据他们自己所说，村头的宋医生技术高超，小病找他不费钱，又能好。
这或许就给了那个医生一定的可操作性，先给大人制造孩子假死的症状，再利用土葬的风俗将其“复活”，再转手卖掉，从中谋取巨额利润。
他们是魔鬼吗？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叙叙，你冷静。”黎秋叙到底还是十八的心性二十四的身子，加之锻炼有效，着急握着人时，手上青筋迸发，显然压抑到了极点，微子安试图安抚他。
“我冷静不下来，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户人家他们的情况，我没办法冷静。”黎秋叙手握成拳，指甲刺得他掌心生疼，“不行，得把这个孩子要过来。”
“我先报警。”微子安去掏手机，又嘱咐他，“你别乱来。”
“嗯。”黎秋叙胡乱地答应他。
微子安担忧地握了握他的手。
街道人声嘈杂，微子安退远了些去拨电话，此时是下午三点多，乞讨的两人不知为何开始收摊。
黎秋叙原先勉强还能冷静着，一见何富贵自己爬上那个男人身后的竹背篓准备离开时，他便无论如何都沉不住气，拨开人群往前边走去。
“你们停一下。”他叫住胡子男人，“我刚在那边看你们很久了，这个小孩子不会讲话吗？”
胡子男人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会讲。”
“我能收留他吗？”黎秋叙生怕男子起疑，便找借口道，“他看起来很可爱。”
“有钱吗？”男人上下打量着他，“很贵。”
“有有，很多，我家有很多钱。”黎秋叙想要稳住他，“或者跟我回家去拿？他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
胡子男人神色一凛，沉思片刻后摇头拒绝：“小宝是个傻子。”
他步履匆忙，显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等黎秋叙再开口时，便低头隐入人群。
黎秋叙心中一紧，急忙追上去。
“先生，先生。”他边走边叫，“我真的觉得这孩子跟我很有缘，我家有钱，我可以给他最好的治疗。”
“不需要。”那人不愿跟他废话，越走越快。
黎秋叙正欲再说些什么时，面前忽然落下好大一片阴影，他抬头，见几人脸上凶神恶煞，为首的那人脸上甚至还带着疤，像是亡命之徒。
“你们干什么？”黎秋叙警惕，退后了几步，一面又去往刚才胡子男人离开的方向张望，但一无所获，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恼，心想失了策。
那几人也不愿跟他对话，一人抡起拳头朝他脸上砸下来。
“你们他妈的，打脸？”黎秋叙一个闪避躲过他们的动作，骂道，“找死吗？”
以他们为中心，众人纷纷绕道而走，防止受了什么无妄之灾，但又不愿离去，担忧者有，看热闹者也有，五花八门。
黎秋叙也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他们显然是团体活动，瞧着这般分工明确的操作，再想想千里之外那个丧尽天良的宋医生，便知道他们背后定是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一旦个中平衡被打破，狡兔三窟，刚才的发现可能又要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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