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银色的光芒洒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上，淡淡的，像铺了一层秋霜。
夜，异常安静。
丝丝香气掺混和着阵阵虫鸣声声，飘散在豹房内，躺在锦被上的王满堂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静悄悄地坐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张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她索性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洁白的亵衣，遂又连忙爬回了床上。
“……小声点……别她给惊醒了，饶了圣驾，你摸摸你腔子里有几个脑袋？”窗外有人在尖着嗓子说话。
“刘公公，皇上今天来不来？瞧这都四更天了。”一个宫女在小声嘀咕。
“废什么话呀？敢情你是新来的吗？”刘公公白了一眼那个小宫女。
“圣驾？”王满堂不由得又探出头来，耳边一双银环急促的颤动，发出“叮当”的脆响，像一首极有韵律的音乐。
低斥的声音渐渐消散，晚风里默默流动着花香。
突然，寂寞的夜爆发出诡异的声响。
——门“吱”的一声开了，接着便有人走进房里的声音。
王满堂瑟缩了一下身子，将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隐约间听得有人坐在了床边，却又似乎没有声音。
难道是皇上？王满堂猛然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她的双腿软了下来，趴在床上竟止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时，蓦地感觉到身上突然一凉，原本盖在身上的锦被已被人掀到了另一边，接着便有一双狭长的眼睛放大在王满堂的眼前。他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弯了好看的眼眉，惊讶道：“哎哎，你竟然哭了，你也会哭？哈哈……”
这声音如此熟悉，王满堂禁不住抬头。她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目，便眼睁睁地看着一双光着的脚慢慢地由远及近，而且显然这是一双男人的脚，顺着华丽白色亵衣再往上看却见是朱厚照的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了。
——原来不是皇上。王满堂安了心。
他只穿了一件皂白的衣裳，虽看着普普通通，但一看那隐隐的暗花，便知其价值必定不菲；他的头上束着的冠上嵌着一个硕大的明珠，在昏黄的灯下正闪闪散发着柔柔的莹光。
“怎么又是你？”王满堂止住了哭泣，胆子大了起来，声音仍有些沙哑，没好气地道“吓人很好玩吗？”
“吓人并不好玩，但是吓你就很好玩了。”他笑嘻嘻地道。
“你脑子有病啊！”王满堂抬起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
风忽然大了起来，呼呼地穿过窗棂，吹上发梢，床间的帘幔悠悠地飞扬，就像此时王满堂纷乱的心。
空气中默默流淌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原来是你把我抓到这来的。”王满堂气呼呼地起身，“说，你把我衣裳弄哪儿去了？”
“啊……”倏地，天旋地转，只见王满堂已落在朱厚照的怀里；她弯著身子教朱厚照给抱着，大大的黑色眼眸吃惊地瞪着他认真俯下的眼睛。
“你……”隔着薄薄的亵衣，王满堂感受着他的体温，心如撞鹿，动都不敢一动，连呼吸都已经忘记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满堂用着最后的理智，“嚯”的起身，怒道。
他看了看她，仍然温柔地笑道：“你看这明月当空，微风袭来，我们何不……”说着，上前便要揽王满堂的肩膀。
王满堂哪里再会让他得逞，一个轻巧地转身，便逃过了他的接触，像一条狡猾的鱼儿。
她早已红了脸，抱着肩膀，慌慌张张地贴在墙上站定。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香浮，便强装镇定地道：“你……你还拿了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你告诉我，这个荷包是给谁的？”朱厚照悠闲地转身来到窗台，去看天上的月亮。
“这关你什么事？”
“不告诉我，就不给你。”
“不给我，就不告诉你！”
“给了你，你就告诉我？”
“没错！”话刚说出口，王满堂才知上了当，只好顿了顿足骂道，“你……哼……不要脸！”
“哈哈哈哈……”朱厚照笑得极是愉快。
他侧头，眨巴了眼睛望着她，笑了笑道：“好，好，不逗你了，喏，给你！”
王满堂看他手中果然是那个香浮的荷包，也不再疑虑，伸手便要去拿。可是，她哪里拿得过来——荷包的那头线正牢牢地攥在他的手里。他嘴角上扬，微微用劲，王满堂便不由自主地又撞到他的怀里。
“你……”
一个“你”字还未出口，满堂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的嘴巴被他的唇堵上了——他吻了她！他吻得极是轻柔，像是在吻一朵笑意盈盈的玫瑰花。
王满堂顿觉地天旋地转，只会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渐渐，她失去了力气，软软地躺倒在他的怀里。
这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了。
“你欺负我！”王满堂想要打他，这回他没有躲闪，她的手落在他的意犹未尽的脸上，又轻轻地拂过。
——她实在是没有了力气。
“王满堂，记住，刚刚吻你的那个人叫朱寿！”他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唇齿间吐出这样一句话。
好熟悉的一句话！
“你……你不是叫什么黄什么的大将军吗？”王满堂立刻怔住了。
她抬起头，朱厚照亦在深深地望着她。
三年的时光，如水般流逝。是他吗？她仔细地端详着他：眼睛细长而明亮，如一沟油油的泉水；嘴角轻轻上扬，总是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微笑；鼻梁高高耸立，如山的脊梁……没错，相貌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朱寿！朱寿！她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不知已被她念了几百遍的名字。
晚风似乎更大了，帷帐纷飞，连案几上的几张宣纸也被吹得飞了起来。
香气也越来越浓了。
这时，王满堂忽地抬手，“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在他思念了三年的脸上，划破了这个寂寞的夜空。
她两眼含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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