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的挤进拥着的人群，宋宁致便看到那孕妇痛苦的躺在地上，身下已流出了大片的羊水，浑身湿透，许是疼痛太久，人虚乏不已，而她边上，一个中年男子握着她的手，还在不停的与她说着话，张大海口中所说的洋大夫，站于他们的身侧，高个子，白皮肤，浅金色的头发，看上去应是俄国人。
那俄国人，嘴里也还在不停的说着，宋宁致念女校时，看过一些俄语的医学书籍，所以略微懂一些俄语，大致能听出，他在说，孕妇现在身体非常虚弱，而且羊水已经破了，需要马上手术取出胎儿，要不然孕妇和胎儿都会有危险。
跟她猜测的差不多，她便想也没想的，向那个男人表述了俄国人的意思。
男人一听，眼里露出一丝害怕，但嘴里仍是反驳着：“他胡说，那肚皮剖开了，人不就死了吗？你听得懂他的话，是吧？那你跟他说，让他不要缠着我们，我现在要带我老婆去找接生婆。”
宋宁致与那俄国人简单的交谈了几句，意思是她听得懂一些俄语，可以帮他劝说那个男人，俄国人听了，自是十分高兴，与她嘀咕了几句，她点了点头，便对那男人又道：
“你放心，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开膛剖肚，只是开一个小口，将婴儿取出，然后缝上伤口，孕妇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太太现在的样子，即使是接生婆来了，她也生不出来，到时候……说不定会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男人一听，脸都吓的发白，却对着宋宁致咆哮开：“你……你……你胡说，你跟这洋人是串通好的，鬼……鬼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我告……我告诉你，我婆娘肚子里怀的可是我儿子，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你们休想打我儿子的主意。”
“我没有胡说，我念过医护，我知道这只是个小手术，你若真担心自己的妻儿，就将她交给这位大夫。”
“你……你……”男人激动的语无伦次，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你念医护，我就该相信你吗？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你能保证给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吗？”
“我能保证！”宋宁致未来得及开口，人群中便响起一个高亢磁性的男声。
她知道是张青霜，转身，便见张青霜屹立在人群中，向她这边过来，人群立刻自动与他让出一条道，他大步迈出，便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能向你保证，一会儿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大胖小子。”张青霜望了一眼宋宁致，眼神里带着安抚，而后又向那男人朗声说道。
“大帅……！”围观的群众都认出了张青霜，纷纷向后退去。
那男人也叫了声“大帅”，咽了咽口水，一脸苦相：“大帅这……”
“这什么？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本帅都已经向你做了保证了，你认为本帅的保证，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口的吗？”
“不是……大帅……我……我不是”男人弓着腰身，很显然，惮于张青霜的威严，不敢随意反驳，心内又甚是担忧，结结巴巴的，也不知说啥。
“不是就行了，废话少说！赶紧带着你的老婆跟着那位洋大夫走！”张青霜可没耐心继续与他叨唠下去。
宋宁致听张青霜这般说，心里不觉踏实了不少，又用仅会的一些俄语，与那俄国人沟通了一下，那俄国人虽也听不太懂中国话，但看先前那般场面，他大抵也猜到了一些什么，又听宋宁致一说，他便走到张青霜身边来，与他说了一番话。
行军打仗，张青霜自是不在话下，可这俄语听在他耳中，却似听天方夜谭，他不懂，揪起眉毛，瘪着嘴，一脸茫然的看向宋宁致，宋宁致觉得他这模样有些逗趣，笑道：“他是向大帅表示感谢，而且，他说他初到戎城，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他想请我过去做他的助手，协助他完成这个手术。”
“致儿你跟他说，救人要紧，你过去帮忙当然是可以的。”说完，又叫来张大海，“开车将这孕妇送往那个洋人的诊所。”
“可是……大帅，这女人快生了，坐您的车，您不怕沾上晦气？”张大海有所顾忌。
张青霜却不屑的嗤声一笑，“大海，原来还不知，你竟这般的迷信，晦气就晦气，本帅这一身阳刚之气，还除不了她这晦气？”
“大帅，您的意思是您也要去？”
张青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宋宁致，笑道：“我当然也要去。”
她会去，他自是也要陪着她去。
“可是若这样的话，车子恐怕坐不下。”
“如何会坐不下？你与老裴，你们下车，叫那男人带上他的女人上车，致儿与那洋人跟上，我来开车！”
张大海便再不吱声，脸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腹诽着，堂堂北方统帅亲自驾车，送个孕妇去生产，这怎么听怎么都是件从未发生过的稀奇事。
上了车，张青霜驾车，宋宁致坐于他的身侧，那孕妇的状况越来越差，俄国人在旁边一直用俄语与她说着话，宋宁致便转过身，忙不迭的与她翻译着。
张青霜将车开的又快又稳，眉目紧拧，专注而凛然的注视着前方，宋宁致偶尔的扭头，便会看到他这幅沉稳致志的侧面，她其实也只是懂点医学的皮毛而已，方才是顾着孕妇与胎儿的性命，才贸然的过来劝说那个男人。
现在真要去给那俄国人做助手，她这心里也没多大的谱儿，而且这种手术，她也算是头一回遇上，细下一想，也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帮的上忙，人命关天，可千万不要帮了倒忙。
正想着，张青霜的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她一愣，身子呆住，以着他是要来握住自己的手了，他的手却是伸向她削瘦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道了句：“别想太多，我相信你！”
宋宁致点了点头，便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他的手已经离开她的肩膀，肩上却似乎还残留着他轻拍的触觉，还有他指尖有清淡的烟草味，在他手指划过的空间中飘散开，飘入她的鼻尖，仿佛一剂镇定剂，她顿觉安心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俄国人的诊所，宋宁致与俄国人，将孕妇推入了治疗间，张青霜悠然的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品了起来。
男人想跟着进去，被拦了下来，心中更是放心不下，在屋内踱来踱去，张青霜被他晃动的身影闹得有些心烦，放下茶杯，与他说道：“你过来坐下，不要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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