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没有起点和尽头。
这片未知的世界里，把身体缩在小小的角落是唯一可以自保的方法。没有什么是可靠的，没有什么是确定的，只有黑暗是真实的。她揪着自己的领口大口大口地呼吸，重重的脚步声踩碎了黑暗，一线光从破裂的缝隙里迸射出来。小女孩的尖叫声，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男人厉声大笑的声音，扇耳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孟缇猛然惊醒，环顾四下，慢慢地定下心来。
她依然坐在这间简陋的教师办公室里。窗外，绿树环绕，挡住了大部分试图触摸到房间的阳光，金红色的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西北边境之地，不论七月的白天多么炎热，但绿树环绕的阴凉之地总是凉爽的。
这个地属北疆名叫昌河的镇子只有一两万人，十分偏僻，这从距离上就能看出——昌河镇距离最近的小镇约六十三公里，距离最近的城市哈格尔约一百七十公里。
很少有人能有机会见识到这么小巧玲珑的小镇。镇子是新兴的城镇，只有两条交叉的主干道。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道两边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商店，有邮局、银行、超市、饭店、旅馆、农贸市场，等等。镇子小，人也少，只有晚上才有一些人出现。
没有来过大西北的人很难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辽阔的地方。站在镇上唯一一所中学的四层教学楼屋顶，整个镇子尽收眼底。极目远眺，远处除了黄褐色的戈壁滩就是沙丘。散步的时候不能想事情，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顺着宽阔的道路走到镇外。
那些道路延伸到天际，坐在车上，一路上就能欣赏塞上的风光——博格湖清澈见底，远处是雄伟的雪山，骑着马的牧人赶着绵羊走过，羊队中甚至还有一两只漂亮的白骆驼。看着这绝美的景色，孟缇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下一秒她就可以作出一首诗来。
可遗憾的是，她没有作诗的本领，只能拿出唐诗选，看着前人写下的“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而心有戚戚。
今天是她作为支教老师，来昌河中学报到的第二天。
门外，噔噔的脚步声传来，孟缇支着头往外看，杨明菲抱着一堆参考资料进了办公室，豪气万千地拍在她和孟缇两人共用的办公桌上，“看看，这就是咱们下学期的课本和教师参考。”
孟缇揉着眉心笑了笑，顺手拿了一本初中数学翻开。多少年没有接触过初等数学了，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先不忙看，还有一个暑假呢。”
杨明菲从兜里掏出两把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刚刚从祝校长那里拿到了钥匙，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去搬家吧。”
孟缇点点头，“好。”
孟缇和杨明菲花了足足四天时间才到达昌河。她们先坐了近四十个小时的火车到达北疆最大的城市——乌伊市，再乘坐了八个小时的大巴车到达哈格尔，最后乘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到达昌河。加上中途在旅馆歇息的一晚和等汽车的半天时间，因此到达昌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两个人根本来不及办任何手续，直接找了家看上去很安静的小旅馆，拖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住了下来。因为太累，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今天一早，她们才找到昌河中学办理报到手续。
小小的昌河中学已经于一个星期前放假了，学校里只有两位老师和身兼教务处主任的副校长祝明。知道两人是支教的大学生，祝校长很快就给她们办理了手续。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住宿问题不好解决。学校本应该提供住宿，可是在她们到达的前半个月，那栋教师宿舍楼被划入危楼的行列，正在大肆修补。她们人生地不熟，又是女孩子，更不可能长期住在旅店。
热情的祝校长托人帮她们找到了学校对面的一栋三层楼房的两套单间，刚刚他就是给了杨明菲钥匙，让她们暂时住进去。
两人穿过宁静的校园，杨明菲说：“祝校长说，如果东西太多，会找人来帮我们搬东西。我拒绝了。”
孟缇同意，“我们千里迢迢地带着行李过来了，现在只是搬个家而已，小事一桩。”
“我也这么跟他说的，自己来就好。学生刚刚放假，他的事情看上去很多。”
“嗯，他还让我们一会儿去他家吃饭，说他家今天晚上有烤羊腿呢。”
孟缇“咦”了一声，“昨天就是祝校长请我们吃的饭，今天还去吗？这怎么好意思。”
杨明菲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那不一样。昨天那是以学校的名义接风，今天是私人宴请。再说我都答应了，反正咱俩也无聊，是不？跟当地人混熟也没什么不好的。”
偏远的小镇就有一个好处，白天几乎没什么人。这里的时间比内地晚了大约两个小时，天黑得晚，譬如现在，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太阳依然高挂，天空仍然晴好。
两人退了旅馆房间，一人拉着两只行李箱就朝学校走去。
镇子很小，从这头走到那头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因此也没有公车，常见的是自行车和三轮车，如果需要搬运大东西，则会专门请货车司机。
祝明说的那栋楼就在学校对面，沿着那条主干道朝前走三百米即是。小楼的外墙贴了白瓷砖，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屋顶是粉红色的，尖尖的，颇有异域风采。小楼显得很新，大概是最近一两年才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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