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想起了往事。
他娘很怕狗，哪怕是一只小奶狗都害怕。
当初有一次，他娘差点被敖犬咬伤，是玉团儿奋不顾身救了他娘。
当时，她一定也很怕吧。
隋星悦迟疑道：“那，那陆离你的意思是怎么处置这敖犬？”
“让人好好喂它吧。”阿狸低头摸摸敖犬的头，“它只是求生而已，未必就真想攻击主人。”
隋星悦想了想，“既然你救了我，那我把它送给你，你自己处置好了！”
她还担心阿狸不答应，但是后者很痛快地点点头：“好，那就多谢了。”
下人拿来一大盆肉，阿狸一块块地喂给敖犬，耐心细致。
敖犬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后，用带着血的舌头，舔了舔阿狸的手背，十分温顺。
“伙计，以后我是你的主子了。你就叫，雷鸣吧。”
穆梓终于姗姗来迟，阿狸和他会合以后在扬州城内赁了一处小院子，然后对外父子相称，把雷鸣也养到了这里。
隋星悦听说穆梓之后惊讶地道：“闯荡江湖还有带着爹的吗？”
话本里都没有这么写过。
仔细想想，孑然一身，仗剑走天涯才够吸人眼球，带着爹的侠客，那就有几分无趣了，感觉会和许多有趣的相遇擦肩而过。
比如她日常想做什么，爹娘经常会反对。
“我不是闯荡江湖，只是随便走走，增长一下阅历。”阿狸如是说。
“哦。”隋星悦点点头，托腮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怅惘，“陆离啊，邓皓昆竟然都不知道那只黄鹂鸟，你说是谁送我的呢？是他手下的人自作主张吗？”
“你可以想，或许是他母亲觉得愧对你。”阿狸把真相不动声色地告诉她，“或许是她母亲觉得不想失去你这样的好儿媳。”
“怎么会？”隋星悦随手从笔架上抽出一支狼毫无聊地一根一根往下拽毛，“夫人从来都没有把我看在眼里。”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要强求？”
阿狸盯着她细细长长的手指，她的指甲很长，粉嫩莹润；玉团儿却从来不留指甲，因为她和他娘一样，总是有很多事情要亲历亲为。
仔细想想，玉团儿有意在模仿娘。
或许就因为对娘诸多付出都感到习以为常，他才没有对她润物细无声的爱及时而充分地感知吧。
如果人真的有轮回，那现在她是不是已经转世投胎？
扬州有个香火很兴旺的寺庙，阿狸想，等有空的时候，他要去捐一笔香油钱，祈求玉团儿早日重生。
“强求？”隋星悦有些茫然，“你说我强求？我没有吧。我们俩的婚事很早就定下了，我很早就知道我要嫁给他……”
所以眼中也再也没有别人。
“我娘告诉我，像我爹这样打打杀杀，很难安稳。”
“她想让我嫁到邓府，希望我下半生都能够顺遂舒心。”
“邓皓昆会读书，长得也不差，说话和和气气的，不像我爹和叔伯他们，粗声粗气的……”
隋棠正和隋夫人其实很恩爱，即使隋府人只生了隋星悦一个，即使隋棠正有无数机会接触到美女，两人之间也始终没有第三者。
阿狸其实想不明白，父母就是现成的恩爱模板，为什么会指导女儿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在他心中，自己的未来会像父母、兄嫂、姐姐皇上一般，恩爱两不疑，只取一瓢饮。
可惜……
“可是我最近忍不住想你说的话，我嫁给他以后，每天都要活在紧张中的话，那多累。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怕邓夫人，想到要见她，我提前几天都开始发烧不舒服……”
“像你爹娘那般，不好吗？”阿狸终于忍不住开口。
在一次次对隋星悦的心软中，他都仿佛看到了当初的玉团儿。
她是不是也如此患得患失，坐立难安？
阿狸把自己近来几乎沉浸在对玉团儿的内疚中无法自拔这件事情和穆梓说了，后者和他说，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遗忘并且提醒他，经历了生离死别，心里起初微末的情绪，不管是愧疚还是仇恨，都会被一点点儿放大。
死亡，模糊了真相，凸显了情绪。
玉团儿并不是完美的，最后的结局多少也是咎由自取。
可是阿狸自己带入了愧疚，这种情绪就会愈发发酵。
“她想杀你娘这件事情，板上钉钉。”
想起穆梓的话，阿狸心里仿佛静了许多。
“我爹娘？那可遇不可求了。二十多年前，天下很乱，我爹落草为寇，我娘却是山下地主家的女儿。我爹偶然之间见到了我娘，觉得她是仙女一般，便经常偷偷地下山看她，但是并不敢靠近。”
想起爹娘的过去，隋星悦脸上露出笑容。
“后来我外公家被人吃大户，外公病逝，家道中落……我爹就去帮我娘支撑起了家业。”
“别看我爹现在威风凛凛，那时候胆子可小了，对着手下吆五喝六，转眼看见我娘脸就红了。”
“最后还是我娘戳破了窗户纸，我爹才娶了我娘。”
阿狸道：“原来如此。我之前以为是大当家把夫人抢到山上，两人日久生情。”
“用抢的还怎么日久生情？”隋星悦翻了个白眼。
“说的也是。”
这姑娘，似乎并不是不可救药，对于感情虽然执着，但是不至于丧失理智。
阿狸现在似乎能理解为什么隋棠正夫妇坚持这桩婚事。
一个从土匪到盐枭，急于洗白；另一个是小地主家的女儿，眼界所限，约莫着觉得能嫁到官家，便是极好的了。
阿狸觉得自己提示得已经很多了，应该点到为止，让她自己慢慢悟。
只是夜深人静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想，其实他做这好人，又有什么意义？
邓府和隋家这些人，结局早已定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管隋星悦嫁不嫁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家逢浩劫，她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阿狸按下心中的这些想法，开始仔细捋顺起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
隋棠正和邓皓昆之上，还有个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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