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顾泽晗甚至在想：自己今天要处理的事多，去公司也去的匆忙，甚至没有用心打扮一番，穿的衣服，打的领带，都不是安雯喜欢他穿的款式。如果现在自己回去换一套，还能不能赶上安雯醒来？
如果自己因为这件事离开了，是不是就永远见不到安雯了？
顾泽晗喉咙哽咽，“雯雯，是哥哥，睁开眼看看哥哥……”
这一幕让宁远感觉自己看了部狗血剧，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眼眶也泛着酸，只得后退了一步，别过了头，不去看顾泽晗那紧张而小心翼翼的神容。
床上的女孩儿嘴唇也动了动，像是在和睡眠努力抗争。
“什么？”顾泽晗把耳朵凑过去，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女孩的声音细小微弱：“谁……”
顾泽晗微微皱眉，仔细听着，终于，在女孩的轻声低喃中，顾泽晗终于听懂了女孩的话：“丢了……谁？”
像是最大而又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被人窥破，顾泽晗心中猛然一惊。
顾泽晗握紧她的手，“不丢谁，谁也不丢……”
怎么舍得丢？他放在心上的人怎么舍得丢？
十八岁的安雯终于是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声音也终于不全是气音：“芸芸……你说，丢了芸芸……”
这回就连宁远，都心中猛然一惊。
这是从一开始，安雯就听到了？安雯又是从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有的听觉？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安雯明不明白“丢了”这两个字的意思。都说半梦半醒中的人理解的东西总是更偏向于真实，那么……
“我没有，雯雯听错了。”顾泽晗的声音轻柔温和，“雯雯，知道我是谁吗？”
可安雯只是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干燥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要，欺负芸芸……不要欺负她……”
宁远不忍心听下去了，顾泽晗身上阴沉的气场疯狂倾泻而出，很快就填满了整个空间，宁远都觉得下一秒顾泽晗就会当着刚刚醒来的安雯的面爆发。
“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顾泽晗强忍着语气中的怒意与冷峻，颤着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是醒不过来，我……”
“哥哥。”
空间一片寂静。
在最后一个“哥”字落入宁远和顾泽晗耳中的时候，房间内那几乎要结成一个结界一样阴沉吓人的气场一瞬间破碎了，被撕碎得明明白白，一点都不留。
宁远垂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哥哥……”因为长时间躺在床上靠着营养液活下来的安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着顾泽晗的手，“哥哥，不要欺负芸芸和爸爸……”
顾泽晗眼眶红肿，艰难地扯起一个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们？”
他在安雯面前，对安庆平，对安芸，甚至是对林晓菲，都是温文尔雅，从来没有暴露过。难道安雯其实什么都知道？
“你心里有。”病床上的安雯眼神迷离，却是咧起嘴笑了。这一笑，干燥的嘴唇就被撕裂，丝丝鲜血立刻涌了上来。
顾泽晗手上几乎都快没了力气，还是宁远手疾眼快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棉球，动作迅速地放进水里泡了泡，递给了顾泽晗。
顾泽晗这才定了定心神，微微颤着手，轻轻地用棉球擦着她嘴唇上的血，湿润这她的唇瓣，另一只一手握着安雯的手，一边柔声解释，“我没有。我不会欺负他们。”
宁远默不作声。
顾总，您刚才还要丢了他们……
安雯的精气神还是差得很，翻来覆去，似乎只会那么一句：“不要欺负他们……哥哥，不要欺负他们……我很喜欢他们，很喜欢……”
像是心口一道老旧的疤痕，被自己最重要的人狠狠地再次撕开了，鲜血淋漓，疼痛万分。
“哥哥在。我在。”顾泽晗强忍着心痛，柔声回应她，眼神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哥哥在，我不欺负他们，永远都不会欺负他们。雯雯，我从不骗你的，哥哥从来……”
“哥哥。”
安雯轻声喊着他，顾泽晗立刻失了声音。可安雯手上却是逐渐失了力气，眼睛也怎么都睁不开了。顾泽晗想要抓紧，又怕弄疼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之后，仅仅是过了那么三秒的时间，十八岁的安雯再次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力地垂在了病床上。
顾泽晗的脸色惨白，手还保持着握着安雯的手的时候的姿势，浑身僵硬。
他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体靠在了床头柜上，不停地抖着，抖得厉害，像只受了重伤的草原之王，在此刻所有的坚鳞硬甲都已经消失。
宁远也吓得忙检查了心跳仪器，一切正常，又看了看各项指标，也都正常，忙把点滴的速度减慢了，又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顾泽晗：“顾总，表小姐没事，您不用担心，表小姐只是又昏迷了，没有生命危险……”
“顾总，您先起来，表小姐只是再次昏迷了！”
宁远急得团团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顾泽晗的名字，不知道喊了多久，顾泽晗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地停了下来，眼睛也开始重新对焦，“她，睡着了……？”
宁远的情绪都垮了，语气都变了腔调，“是，表小姐只是又睡着了，顾总，您快起来，外面安家的人还在呢！您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啊！”
这要是传出去，顾氏集团的脸往哪搁啊！要是让顾夫人过来看到，又成何体统！
顾泽晗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旁边的所有仪器，指标都显示一切正常，满屏的绿色。他在宁远的搀扶下站起来，看着床上神情平和的安雯，硬生生把眼里的冲动憋了回去。
顾泽晗的声音都是哑的，“表小姐醒了多久？”
宁远额头密密一层汗，只在心里感谢自己计时的好习惯，“大概是十一分钟左右。”
“好……好。”顾泽晗重复着这个字，慢慢地把自己的情绪从巨大的悲痛中抽离出来。
好得很，这次是十一分钟，是不是就意味着安雯快要醒了？
只要等安雯醒了，什么都好说。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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