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亲自率军, 已直抵云州地界, 即将与玄司北的兵马正面交锋。
那一日, 他站在苍山山顶, 带着万丈豪情俯瞰脚下的云州, 冷笑着自言自语：“这一战, 你等了很久, 而我亦然。”
对帝王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征服二字来得快意。
忽然，后方匆匆跑来一位信使, 打搅了他的兴致：“报——胡将军传信！”
“胡正雄？”齐晟皱眉转身，见信使跪在地，双手奉上一封未拆的信, 接都不接, “他不守好他的城，又想请命出战？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可、可是胡大将军说, 此信乃是喜报, 若皇上看了, 一定龙颜大悦……奴才斗胆请皇上看一眼！”传信的是胡正雄的心腹, 他早知皇上此战没有重用胡将军的意思, 心有不甘。
齐晟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马感到一阵冰寒从后背窜起, 愈发低眉顺目，双手却仍然举着那封信。
“他倒是养了个忠仆。”齐晟终是淡淡接过，拆了信。
原本看一眼也无碍的, 只是这胡正雄屡次传信请命, 令他烦不胜烦，今日便看在这忠仆拼死的面子上，姑且一阅。
只见信上的字龙飞凤舞，带着胡正雄一贯的嚣张口吻，一字一句都仿佛刻着杀气。齐晟看了几行，眉头忽然皱紧：“樊城？”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以此为借口，他竟敢自作主张！
信使见齐皇的神情非同往日的不耐，竟隐隐有怒焰升腾，只觉得脖子一凉。
主子不说是喜报么，为何齐皇会露出这般神情……他只能期盼主子在信的后头多说几句好话，但从皇上的神情来看，越到后面……就越是阴沉。
齐晟的目光忽然停住，死死落在文末的“燕帝首级”四字上，想要开口，喉中的话语却像是卡住，迟迟不能说出。
是太气愤，乃至于忘了如何说话。
“好……好个胡正雄。”
齐晟笑了，连连冷笑，目光依然紧盯着那封信，意味不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上是在夸将军出奇制胜，你一言我一语，面带喜气，说的都是称赞恭维的话。
只有齐晟身边服侍许久的老仆，才从中窥见几分端倪。皇上就算平时阴沉了些，遇上大喜的事，也绝不是这么个表情。
只是不知道那胡正雄将军究竟在纸上写了什么……
“司空彦如今身在何处？燕都？”齐晟无意识将信纸揉成一团，重重在手心揉捏着，暗沉的眸光扫过云州，有些不甘，又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玄司北一来前线，他必守燕都。如今也没听见消息说他曾动身去过何处，皇上为何有此一问？”
“他在就好。”
齐晟并不解释，只是泛白的指节轻轻松开，仿佛绷紧的神经回归原位。
那信上所说的……将燕帝逼走的消息，想必只是夸大其词。胡正雄本就是嚣张得没边儿的人，会这么以为也不奇怪。
不是他看轻胡正雄，只是，要对付司空家那小子，区区一个他，当真不够看。
宋悦的首级，不是谁都可以惦记的。
……
一支暗夜中行进的军队，正飞速穿越一片林地，绕向被攻陷了的樊城后头。
这支禁卫军军纪严明，在莫清秋的训练下，已经成为了燕国军队中战斗力较强的一支了，虽说只有两万之数，但其中士兵装备皆为精良，绝无酒囊饭袋混杂。
“莫清秋，你领一支小队，去对面崖顶，运几块巨石，务必要封住下面那条道。”宋悦服下解药后，便觉一身轻便，骑着马儿走在前头，“他可是有十万张嘴要吃饭的，樊城那么些粮食，除非他能海运，不然七天都撑不过。他不就是打定了速攻的主意么……呵，我非不让他如愿。”
“就算炸了他运粮的道，也拖不了太久……”莫清秋看着她的背影，目中隐露忧色，“皇上是另有计划。”
“我的计划当然不止如此。”宋悦嘴角一撇，听他勒马的声音，疑惑回头，“还不领命前去？这事耽误不得。”
莫清秋定定看着她，肯定说道：“皇上是想以身诱敌。”
“是又如何。”宋悦神色淡淡。
“不可！”他着急道，一下马，便跪在她身后，“皇上要以大局为重！”敌人纵然可恶，但她的安危更重要，他若就这么被支走，她一个人上战场，该多危险！
“忽然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宋悦故意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当然不会拿两万和他们十万兵力硬碰硬，自然是要向臣子借兵，再从长计议。”
莫清秋这才放下心来。
宋悦目送他上山，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丛林里，才转头问向段凌宇：“再为我跑个腿儿。”
“怎么说？”段凌宇不知不觉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在和她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愈发觉得她是个捉摸不透的存在，有时候看起来很好懂，有时候思维和他们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特别是认真起来——一举一动都像是暗含深意，绝不是偶尔兴致所为。
他曾听说棋手与棋手之间的段位不同，高段位棋手在开局时，落子像是杂乱无章，或让人以为他不懂棋，或让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意图，而在十几步之后，一张早已布局好的网便悄无声息地串联起来，而此时，寻常棋手才能识得这是一处怎样的陷阱，可惜知道的时候便已深陷其中，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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